雨还在下着，滴在泥路上溅起淡黄色的水花，滴在丛生的荒草上，却安分地顺着叶片滑落，滴在她的脸上，她的身上，却贪婪地噬进她的心里，就像回忆，就像时间。

推开厚重的大门，肆虐的雨水还是倾泻着，唯一躲过雨水、不被残害的，只有破旧的猪圈。但没想到，那里竟也冒出了稀稀落落的草尖。推开第二道门，是那个宽阔却像多年前一样，冷清寂静的清屋。这里依旧抵挡不住雨水的侵袭，顺着瓦缝，一滴，两滴，一串，两串，一处，两处……清屋坑坑洼洼的地上将积水分成一滩，两滩……就像一幕幕的回忆镜头，轻轻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的故事。

没被雨水侵占的地方，却被一片片的青苔瓜分了。避过雨水，她在青苔侵占的土地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。

推开第三道门，她的心平静了，就像七年前，她放学回家，准备做家务一样；就像七年前，她看到爷爷坐在桌子前努力地用放大镜看书一样；就像七年前……是呀，七年过去了，七年前，她觉得一个学期都是无法计数，遥遥而无期。如今，她却觉得，七年不过是一眨眼，一转身。七年，带走了她的童年，带走了她的天真，也带走了她的……爷爷。只留给她，一个破败的老房子。

走到一个被虫子驻了的沙发面前，她抚摸着，手上沾了一层由沙发，由记忆而化的泥。

“爷爷，爷爷，我帮你挠痒痒你给我一毛钱好不好？”爷爷微眯的眼睛裂了个缝看了她一眼。“好啊，你帮我挠痒痒，我给你一毛钱。”于是，她搬来一张椅子，在爷爷旁边挠痒痒。一分钟过去了，十分钟过去了，一个小时过去。她趴在爷爷的耳边，“爷爷，可以了吧？你说过给我一毛钱的。”“我说过，可是天都要黑了，我明天再给吧。”于是她鼓着嘴，孜孜然地走开了。第二天，爷爷终究还是没有把那一毛钱给她，因为她也忘了爷爷欠她一毛钱。

推开厨房的门，一层厚厚的灰像某个恶作剧的人预备似的，她一进门便被洒了一身。她拍拍脸上的灰，眼睛盯着那个已有一两个砖块脱落了的灶台。

“爷爷，对不起，我不是故意打烂酱油瓶的。”泪水不听话地从她眼里滑下，她努力地将其咽下去，可是她办不到。看着地上洒了一地的酱油，她的心里憋屈的很，一方面怨自己太没用，煮个菜都能打烂酱油瓶，一方面，她很害怕，害怕爷爷失望，本来今晚高高兴兴地想好好表现一番的，可是……她低着头，绞着手指，等待着爷爷的责骂。可是爷爷什么也没说，默默地拿起扫把，将地上的瓷片扫起，轻轻地对她说“没什么大不了的，不就一瓶酱油嘛。乖，先出去一下，爷爷扫完了再进来，别扎着你了。”她默默地走了出去，躲进自己的房间，锁了门，让眼泪尽情地滴落。哭着哭着，她竟然睡着了，等第二天醒来时，她竟然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，爷爷推门进来。“醒了，小懒猪，看爷爷给你做了什么？嗯……好香啊！”她从床上跳起“是我最爱的鸡蛋粥，爷爷，你等我，我这就去刷牙洗脸！”爷爷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温暖，那么地让人心安。

推开爷爷房间的门，空荡荡的，爷爷的衣柜没了，爷爷的床没了，爷爷的那张堆满各种老式玩具的桌子没了。

“爷爷，爷爷，你放我出去！我再也不敢了，我下次再也不敢了！”她嚎啕地哭着，祈求爷爷放她出去。爷爷的房间本来偏居角落，无论下雨还是出太阳，总是阴阴暗暗的，平时跟爷爷在房里呆着没什么，而现在，爷爷把她一个人关在这里，她怎能不怕。可是，谁叫她调皮，爷爷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到河边玩，她偏偏不听话，跑到河边去了。为了给她一个教训，爷爷只好出此下策。想想那个河边已经淹死了多少个小孩了，如果她出了事，不但对她爸妈无法交代，他也不会原谅自己的。爷爷静静地躺在沙发上，闭着眼睛，听着她的嚎啕，不知是在纠结是否放她出来，还是想起了别的什么。从那以后，她再也不敢一个人到河边去玩了。

走遍老房子的每一个角落，她心里是那么的平静，似乎一切就是昨天。放学回来，爷爷还躺在那个沙发上悠闲地午睡，她自然地放下书包，走进厨房干活，努力讨爷爷欢心，不顾那次被关的恐惧，开心地跑到爷爷的房间去翻找爷爷的哪些古董可以玩……

转身，关起爷爷房间的门，关起厨房的门，关起第三道、第二道、第一道的门，离去。雨还在下着，在冰凉的雨水滑过脸庞的同时，却带过一道温润的痕迹，是眼泪吗？她以为，她很坚强，望着老房子，默默地问一句:爷爷，你最近过得好吗？

作者：青年传媒中心总编室  严静兰

（责任编辑：许迪）